介微還沈浸在回憶中，緋弋也不打擾，端著一杯茶靠在門邊聞著。

“老妖精，你這茶館已經半個月沒什麽人來了，快關門了吧？”赤焰用後爪撓撓後腦勺，懶洋洋的樣子。

“關門就關門唄，茶館關門了就開個當鋪。反正老娘有的是錢。”緋弋對茶館總是滿不在乎的態度，緋弋雖然常常是一副貪財的木有，但本質上錢對緋弋是沒有任何意義的，自然也有無所謂了。緋弋無聊地到處望著，忽然目光直直的盯著秦淮河上的一條花船，臉上隱隱有幾分興奮的光芒，“不開當鋪還可以開命館，反正這世道很快就要亂了。”

介微見緋弋神色有異，順著緋弋的目光看過去，只看到花船上坐著一個妙齡少女，身段窈窕，紅紗覆面，只露出兩只眼睛閃著妖異的綠光。介微一楞，眨了眨眼，再看少女，美目倩兮，哪還有什麽妖異的綠光呢。介微踢了踢身邊還在貪婪的吐納著香火的赤焰，示意他看看花船。赤焰隨意掃了一眼花船，忽然一骨碌跳了起來，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，哎喲餵，老朋友啊。

“老妖精，你看。”

“我早就看見了，我說最近建康城裏生意怎麽越來越不好做了呢，原來是這個家夥出現了。來得好，前幾日陰司崔判官正說最近下地獄的惡人少了，閑的他只好來茶館裏閑聊，有了這家夥，看看崔判還有沒有心情到我這茶館白吃白喝。”緋弋冷哼一聲，轉身就進了店裏。

介微看著緋弋忽然興奮又忽然橫眉冷眼的樣子，又不知道為何，只好不停踢赤焰屁股，一定要他說出個子醜寅卯來。

“別踢別踢，小子真是的，專踢掉毛的地方，剛剛老妖精揪掉本尊毛的那地兒還疼著呢。真是不君子。”赤焰疼得齜牙咧嘴的，趕快轉過身，防止介微繼續踢。“你說說你剛剛看到了什麽？”

“在下好像看到一抹一閃而過的碧綠的光芒。”介微回憶著，“可是那位姑娘面色如常，周身也沒有妖氣，並不是妖物，若不是周圍有妖物附體，便是與妖物立誓結盟吧。”

“孺子可教也，小子越來越熟練了啊。不錯不錯，不過小子說錯了一點，她只是接觸到了結盟立誓之人罷了。”赤焰用前爪學著老者的樣子捋著臉上的毛，看起來像一只正在撒嬌的貓。

“懶狗，你這個樣子好像貓。”介微實在憋不住，捂著嘴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“不許笑話本尊，本尊怎麽會像貓！。”赤焰趕緊放下爪子，眼帶怒火看著介微，努力做出一副威嚴的樣子，可是黑狗一般的形象怎麽會有威嚴感呢？

“好好，不像貓。那你說說那種異樣屬於誰？”介微決定憋著笑，努力控制著面部表情不要太誇張，不然惹惱了赤焰啥都不肯說。

“那個家夥既然敢讓人帶著他的氣息從門前過，自然會再來，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？”赤焰驕傲地撇過頭，決定吊一吊介微胃口，小子笑話本尊，本尊就看你一知半解的樣子玩。

終於過了浴佛節，出城的善男信女們逐漸返城，街上也有了來往的商販人群，木樓茶館生意也開始做起來，兮兮在茶館裏快速穿梭著，樓上樓下自如的端茶倒水，絲毫不見疲憊，緋弋在一樓的大堂裏招呼著，每桌都走走聊了兩句，正和城西梁府管家說著茶葉進售，熱鬧的大廳忽然安靜了下來。緋弋一回頭，門外正走進一個形容艷麗的女子，俏麗的臉蛋，婀娜的身段，舉手投足見無限的魅惑，一時間吸引了屋裏男人的目光，連介微都楞住了，足見女子貌美。再看女子眉宇間帶著幾分淡淡的憂愁，更是讓人憐惜不已，介微凝眉，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？

“喲，我當是哪裏來的九天仙子呢，原來是月影坊的顏娘來了，來來，樓上請。”緋弋出聲打破了室內的安靜，笑盈盈地迎上去， “兮兮，快給顏娘開個雅間。”

“來啦。”兮兮提著茶壺一下子就竄上樓，緋弋引著顏娘到雅間時，兮兮已經備好了一切站在門口等顏娘進來。

顏娘看著兮兮，巧笑嫣然：“小家夥手腳真利索。”

“那是，我緋弋手底下哪能養個閑人。”緋弋挑起串珠的門簾，引著顏娘進去，“姑娘看看這間可還行？”

顏娘打量著雅間裏的擺設，輕輕點點頭，“只是想避開媽媽約見一位故人罷了。緋姑娘這木樓倒是雅致，頗有幾分世外的味道。”

“什麽室內世外，我這無非就是投了文人雅士之好，多賺幾個錢罷了。姑娘來點什麽茶？別看我這木樓小，好茶可是應有盡有的。”

“掌櫃隨意上點好茶即可，我這位故人不好茶道。”顏娘隨意的坐下，用手按著太陽穴，閉目養神起來，似乎頭很疼的樣子。

緋弋見顏娘這個樣子，回頭對兮兮低語幾句，兮兮便歡快的跑下樓了。

“姑娘似乎有頭疾，可是夜裏常常睡不好呢？”緋弋在顏娘身邊坐下，關切的說。

顏娘睜開眼，猶豫的看著緋弋，眼神游移了片刻，才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試探地問：“聽聞掌櫃神通廣大，可曾聽說過以身獻祭？”

緋弋狐疑的反問顏娘：“這麽邪門的法子自然聽過，獻給誰？”

“窮奇。”

“獻祭窮奇啊？”緋弋捂著嘴差點尖叫起來，小心的看看四周，壓低聲音靠近顏娘悄悄的說：“那可是傳說中的四兇啊。”

“正是呢。”顏娘輕輕嘆了口氣，單手揉了揉胸口。

“姑娘怎麽想起這事來，獻祭兇獸有什麽好的，萬一引火焚身那才是大大的不值得。”

“唉，這亂世之中，我一個煙花女子還能有什麽不值得的。不過是想過得好一點罷了。我聽魏司徒府上的管家說，獻祭神獸可有求必應，好多官家人都去找國師牽線來著。”

“國師？”緋弋秀眉一挑，心裏暗想著：你確定國師不是在騙他們玩嗎？

顏娘點點頭，正欲開口，兮兮引著一個著黑衫的男子走了進來。男子身量高大，臉上卻隱隱泛著一股黑氣，跟身上的黑衣簡直都要烏黑成一片了。顏娘一看到男子，便噤聲站起，目光閃爍，仿佛很懼怕男子一般。

緋弋見狀連忙扯出一張笑臉起身招呼著，“這位就是姑娘的故人吧，果然是英武非凡啊。”緋弋接過兮兮手上的茶壺，一一為二人添上茶，“二位先聊，我就不打擾二位敘舊了，這是上好的雲霧茶，有什麽需要的再叫夥計。”

緋弋離開雅間，迅速收起臉上的假笑，神色挑釁的回望了一眼雅間，嘴角扯出一抹胸有成足的微笑。緋弋剛下樓就看到兮兮一個人在裏裏外外的跑著，而赤焰趴在酒缸上正和介微聊得火熱，氣便不打一處來，走過去對著赤焰和介微的頭一個爆栗，敲完還不解氣，伸手一把抓住赤焰的脖子提起來往廚房走，邊走邊對介微說：“今晚我們吃狗肉吧，正好驅驅邪。”

“嗷嗚。”赤焰嗚咽著在緋弋手上掙紮著，大堂裏的食客們看著這個場景紛紛哈哈大笑起來，這個老板娘整天嚷著要吃狗肉，第二天一早依然能看到那條黑狗懶洋洋的躺在門口舔著爪子曬太陽。

緋弋走進後堂，直接把赤焰扔在地上，然後穩穩的坐在空中，赤焰被緋弋這一摜摔疼了，翻身對著緋弋齜牙，也不敢吼叫。

“怎麽，不服氣？”緋弋擡手，不知何處飄來一杯香茗落在緋弋手中，悠哉的喝起來。

“本尊好歹是佛祖坐騎，也算是真神，整天被你扔來扔去的有失顏面。”打嘛，不是緋弋的對手，罵嘛，又理虧，赤焰只能這樣悻悻的表達著自己的不滿。

介微也走進後堂，不理會赤焰，徑直問：“緋弋看顏娘是不是中了什麽奇怪的符咒了？”

“如玉這才見了顏娘一面，怎麽這麽擔心她？讓我這老朋友心裏吃味得很呢。”緋弋戲謔的看著介微，臊得介微面紅耳赤的。

“緋弋莫要取笑在下……”介微覺得有點窘迫，緋弋怎麽又跟他開這等玩笑。

“嘿嘿，說不定小子偷偷摸摸去了月影坊，早就跟顏娘是老相識了。” 赤焰一邊跟著一起緋弋取笑介微，一邊替介微解圍，“不過老妖精，本尊看到了窮奇的影子。”想起窮奇的影子赤焰心裏又暗暗罵著，這個鬼東西哪裏不去幹嘛非要來建康，不知道老妖精在這裏已經呆了很多年麽？這簡直是找死。

“窮奇不是四大兇神嗎？”介微本來被緋弋和赤焰打趣得直跺腳，聽到赤焰後面這一句話，暗自驚奇，真是世道亂了什麽都跑出來了。“聽說窮奇所到之處盡是惡棍，莫非著蘭陵蕭氏的天下要走到盡頭了？”

“不過是來了個影子，別自己嚇自己，小子真是杞人憂天。”赤焰走到墻角，準備蹲下去打個盹。

“是不是盡頭我不管，只要別礙著我做生意。”緋弋假惺惺的輕輕嘆了口氣，“幸好這茶館裏有一只鎮宅黑狗，不然大堂裏早就亂開了。”

赤焰一聽就炸毛，根本蹲不下去了，直接跟緋弋嗆起來：“本尊什麽時候是你的鎮宅黑狗了，本尊可是狻猊，是神獸！”

“神獸？”緋弋一挑眉，隨手就把手上的茶往赤焰身上潑，“現一個真身我看看。”

赤焰被茶水潑個正著，氣憤得哇哇亂叫，眼睛一鼓正要現出真身，忽然發現自己怎麽也現不出，心知緋弋動了手腳，又氣又急的撲想緋弋要咬，緋弋把腿一縮，整個人飄在空中，得意的笑著。

“老妖精，你又對我施法！”

“行了，鎮宅黑狗挺好的，說不定這段時間還有好玩的要發生呢。”緋弋隨手扔掉手中的茶杯，轉身就隱沒在是墻上，兮兮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穩穩的接住茶杯，繼續忙活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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